雨村特小凤直营

沙黄甜,不甜不要钱

【瓶邪】见山(3)

第三章 格尔木


       吴邪醒来的时候,周遭是一片潮湿窒闷的黑。

  狼眼手电落在脚边,电池快耗尽了,只晕开一小片昏昧的白光。他撑起酸痛的四肢坐起身,看到白光的边缘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。他迅速捡起手电往周遭一照,一条色泽鲜艳的鸡冠蛇被笼在白光下,吐着信子直立起身,小黑豆眼跟人直直对峙着。

  吴邪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;不是恐惧,摄入蛇毒这么长时间以来,蛇几乎成了他的老朋友,以至于见到甚至会有种亲切感。眼前的鸡冠蛇鳞片炽红,周身流转着奇异的光芒,竟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暖色,如同燃在长夜里的一捧火。

  而他已经在寒夜里走了太久。

  吴邪的眸色沉了下来,他不自觉地伸手,要把那团火抓过来。一向凶悍的野鸡脖子仿佛呆住了,就这样被他抓在了手里,直到要害被人紧紧掐住才惊惶挣扎起来。

  ——可是已经晚了。

  吴邪熟练地摘下毒囊,将毒液滴进一管准备好的溶液中。用力摇了几下后,他有些急切地拔掉瓶塞,仰起头,将稀释过的毒液滴进鼻腔。

  他尽量让自己放松,靠在身后一块比较干燥的岩壁上。很快,最开始的那股凉意流过后,一股剧烈的腥苦返了上来,与之俱来的是强酸灌入般的尖锐刺痛。剧烈的刺痛近乎灼烧,下一秒,鼻腔、口腔、乃至整个肺腑都燃起大火。

  吴邪紧靠在石壁上,大口、急促地喘息着,身体不自觉地慢慢往下滑,意识也在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中逐渐模糊。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,这次,一定能遇见。

  会在哪里呢?一定不是这泥沼一样的塔木陀,会在墨脱的那个喇嘛庙吗?还是在张家的老宅?会在西南边陲的寨子?还是……在吴山居的门口?

  无论在哪里,无论是真实的记忆还是虚妄的幻境,一定,一定要让我见到。

  大火烧透了整副身躯,意识轻轻浮起来,浸没到一片乳白色的浓雾里。浓雾越来越冷,身体也越来越重,最后,一阵忽如其来的失重感涌来,他最终踉跄一下,摔进一片深雪里。

  吴邪抬手抹掉风镜上的冰雪,艰难地站了起来。周遭是一片茫茫的白。

  冬天?雪地?还是雪山?

 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的装备。是雪山。这回是墨脱?

  他抬头向前望去,果不其然,前方一个深色小点正缓缓移动着。他只觉心脏在胸腔里咚地猛撞一下,随后迅速跳动起来,被风雪包裹的身体在解冻,全身的血暖了过来。

  他拔腿往前追去,久积的冰雪拦到大腿,每一步都要用尽全力。他努力控制着呼吸,以免过度喘息造成体力流失。终于,当双脚已经感受不到寒冷的时候,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背影。

  “——!”

  他张大嘴,想要用力呼喊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  他差点忘了这是幻境。幻境里,他往往不是自己。即使能说话,发声的也是这副身躯的主人。

  他心里默默叹了口气。这副身躯的主人甚至比自己还要羸弱。自从被黑瞎子训练过后,他已经很少出现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情况了。

  但好在,这副身躯的主人也在尽全力追赶那个人。他只得咬着牙,一次次执拗地踏进冰雪,一寸寸地缩短与那人的距离。

  风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,吴邪伸手一摸,才发觉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雪。他往四周一瞥,一种熟悉感陡然浮上心头,他越走越觉得不对,终于在看到对面一座熟悉的雪丘时,愣在了原地。

  这不是墨脱。这是长白山。

  那人要去的地方,是……

  他浑身猛地一颤,扶着腿急喘了几口气,然后疯了一样往前奔去。因为刚才的愣怔,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一截。正当他全速靠近时,却突然发现,前面的人也加快了步伐。

  他近乎绝望又有些疑惑地放慢脚步,发现那人的步伐也慢下来了。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条可以一跃而过,却又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。

  可他不甘心。如果一直追不上的话,他是不是就会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?是不是连那个约定都不会留下?是不是到最后,连我都不记得?

  他愈想心愈凉,只能咬紧了那个背影,不顾一切地追上去。双腿在持续的低温下渐渐失去知觉,到了最后,他几乎是凭着直觉在往前迈步。

  终于,在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的时候,那个万年不变的背影终于停了下来。

  那人转身的一瞬,他不禁屏住了呼吸。

  万籁俱寂,漫天飘洒的雪花凝在空中,浩瀚蓝空如同一面巨大的冰镜,有那么一瞬间,他想让时间就凝结在这一刻。

  下一秒,风动雪动,砭骨的凛风重新割在皮肤上。他机械地一步一步走上前去,离那人越来越近。

  熟悉的脸庞,熟悉的神情,熟悉的眉眼。近在咫尺的那刻,他看清了那双寂如古井的眼——

  瞳孔骤缩,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,不敢置信地摸上了自己的脸。

  在那双眼中,他看到了已然白发苍苍的自己。

  喉咙里的喘息再也压制不住,他开始剧烈地咳嗽,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。还没等他缓过来,就觉颈间一凉,低下头,只见鲜血欢快地奔涌而出,在雪地上淅沥成一团火。

  他向后踉跄了两步,脚底一空,整个人坠入了深渊。

  ……

  但很奇怪。

  他没有坠入密不透风的冰雪,没有坠向冰冷坚硬的岩石,也没有掉进预先备好的拦网。

  他似乎坠进了一个怀抱。

  紧实有力,温暖熨帖,能嗅到无比熟悉的气息,触到平稳扎实的心跳,于是他的血液在这怀抱里重新温热、滚沸,心尖烫得发抖。

  意识跟着逐渐平稳的心跳一步步落回实地。意识彻底回笼的一刻,他感到自己额头上落下了一朵温软的云。

  那朵云轻轻徘徊了一刻,又悠悠地飘走,杳无踪迹。

  他终于能睁开眼睛。

  睁开眼的一瞬,恍如隔世。

  闷油瓶此时正俯在自己上方,蹙着的眉还没有完全展开,唇抿成一线。看到自己醒了,眼中的焦急似乎退去了一些。

  等等,焦急?不……一定是自己眼花了。

  吴邪揉了揉眼,重新对上那双静如海湖的眼眸。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,样貌如昔。

  他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。

  低下头,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握着,此时已经微微出汗。他心中一动,双臂圈上那人的肩背,紧紧搂了过来。

  两人沉默地紧拥在一起,不知过了多久,吴邪听到耳边传来闷闷的一声:

  “吴邪。”

  “嗯?”

  那人撑起身,静静地看了自己一阵,然后转头望向窗边。

  “天亮了。”

  吴邪眯眼望过去,只见一轮红日从云层里一跳一跳浮上来,冲出云层的一瞬,金色的光芒破开雾霭,照彻长空。朗朗天光下,万物光明澄澈,温暖祥和。

  是个好天气。

  抛开那场永生难忘的旅程所带来的阴影,和已经尘封在历史中的阴谋,吴邪承认格尔木其实是一座极其普通的城市,甚至可以说是乏善可陈。十几年过去,很多地方已经找不到当年的影子,那场噩梦大概是它如今给他留下的唯一深刻的印象。

  不过,虽然无论从哪方面看,格尔木都不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去处,它却是进入可可西里前最后一个重要的补给点,无论是大货还是大巴,SUV还是五菱之光,要想一口气走完下面数百公里的无人区,就都得在这里落脚。

  两人出发前准备得充足,吴邪干脆搂着人又睡了个回笼觉,日头偏西才晃荡出来,领着闷油瓶进了一家户外装备店。他正挑着备用风灯和油炉配件,就见一群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叽叽喳喳涌了进来。吴邪一开始以为是哪个旅行团的小孩来凑热闹,等到这群人开始挑帐篷和睡袋的时候,吴邪终于没忍住走过去,拍了拍外边一个瘦高个儿的肩膀:“哎,同学,怎么着,要睡酒店外面看星星?”

  瘦高个儿有些诧异地回头,“什么啊,我们这挑骑行装备。”

  果然,吴邪挑了挑眉,“骑行啊,你们哪个学校的?打算从哪儿骑到哪儿?”

  “俺们西交大的!就搁这儿骑到拉萨!”瘦高个儿后面冒出来一张圆脸,一脸兴奋地抢答。

  吴邪没忍住笑出声:“西安过来的?那车也要现买了?”

  不料一行人把头摇成拨浪鼓:“不用不用,车是火车托运来的,都在青旅放着。”圆脸看样子是个人来疯,也可能是初来乍到那阵新鲜劲还没过,拉着吴邪就唠起来:“我们已经逛了三家了,感觉就这家东西最全,再扫荡一圈就准备打道回府了!”

  吴邪看了看他们选好的防风帐篷和羽绒睡袋:“路上能落脚的地方不多,干粮带足了吗?”

  从刚才就一直埋头蹲在角落的青年站了起来,手里拿着两个加压燃气罐。青年白白净净,一脸斯文,戴着副无框眼镜。他上下打量了吴邪一番,晃了晃手中的罐子,笑着对同伴说:“刚刚我们买的燃气灶,我找到备用的气罐了。”

  瘦高个伸手就要去接过来结账,圆脸更开心了,转头跟吴邪道:“我们带了俩燃气灶,这回肯定够用了!”

  吴邪没忍住乐出声:“够用,足够你们几个泡回热水脚了。”

  几人面面相觑。瘦高个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,斯文青年脸腾地一下涨红,开口有些结巴:“那、那用哪种比较合适呢?”

  圆脸也催道:“对啊,哥您一看就是老江湖了,跟咱指指路呗?”

  “汽油比燃气劲儿大,也容易补充,”吴邪指了指身后的货架,“不过,单车的载重有限,有些爬坡路段会需要你们推上去,到后面你们可能会想把不能吃的全扔掉,所以我建议你们先带足干粮,”他顿了顿,不忘补上一句,“至于泡脚这种奢侈的团建活动,还是留到青旅比较合适。”

  斯文青年听得极认真,就差拿小本本出来做笔记了。吴邪又嘱咐了几句,便摆摆手跟他们告了别,牵起闷油瓶去夜市觅食。

  可世上的事总是那么巧,两人转了一圈,刚在一家大排档坐定,就看见一行青年浩浩荡荡冲这边走了过来。

  吴邪心里叹口气,站起来招呼了一声,转头跟店员说:“麻烦给拼个桌,等下我买单。”

  看着兴奋的青年们像被人投食的海鸥一样围过来,吴邪想说年纪轻轻的,这么折腾自己图啥,但话到嘴边,又发现自己好像没资格说这句话。

  算了。他摇了摇头,发现一桌人都举着杯子等着他,他端起杯子去碰,发现啤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成了冰红茶。

  他仰头一饮而尽,放下杯子,有人递过来一串剥好的烤虾。他顺着递来的方向看过去,就这么撞进一双沉着星光的眸子里。

  他抿了抿唇,回过头,忍不住低笑出声。

  至少老子这些年折腾的,相当值啊。

fin


瓜农的碎碎念:虽然是第三视角,但我真实感受到了吴邪的爱意。那是真的非常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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